春心漾（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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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心漾（六）
清流翠筱，樹石幽奇。
此刻日頭正盛，於山頂灑下萬丈金輝卻毫無熱浪灼人之感，仍舊天清氣爽，涼風拂面。
離開金光洞，哪咤直奔桃花塢而去。
因著得到了師父的首肯，他此刻心潮澎湃，愈發健步如飛，幾近腳下生風。
空氣裏氤氳著恬淡沁鼻的花香，大片粉色映入眸中，間或傳來幾聲鳥雀啁啾，遠遠地還可見彩蝶翩躚。
哪咤踏入桃林，腳下綠草如茵，他緩緩踱步，熾熱的目光凝在了衣袂翩飛的姑娘身上。
北方有佳人，絕世而獨立。
她此刻正立在落英繽紛的桃樹下，陽光穿透如雲似霧的蓊郁枝頭，在那襲雪青綴月白煙羅襦裙上鍍了一層柔和的光暈。
巧笑倩兮，美目盼兮，回眸之時，落在她纖細脖頸上的光芒隨風曼動，映照出大片瑩潤如玉的肌膚，白得欺霜賽雪，令人移不開視線。
輕舒廣袖迎風舞，梓菱擡起手，衣袖滑落，露.出一截如瓷娃娃般粉.嫩的手臂。
皓腕輕旋，於空中彈出一個法訣，隨即，枝頭幾朵開得正艷的桃花倏爾飄落。
梓菱用掌心接住，遞給了站在大石頭上的蓮藕精靈們。
“哇！好美呀！”
小精靈們頻頻感嘆，雖是胖嘟嘟的小手捧著桃花，但視線猶定在神仙姐姐的臉上，真是不知在稱讚誰了。
將桃花嵌入頭頂的荷葉當中，小精靈捧起臉頰，眨巴著黝黑發亮的圓眼睛，湊到梓菱跟前兒供其觀賞。
憨態可掬，委實是可愛極了。
梓菱負手在後，如墨發絲於風中飛揚，她唇角翹出柔軟的弧度，一雙清潤瀲灩的眸子裏光華流轉。
看得出來，這群小東西很討她的喜歡。
手舞足蹈伴著歡聲笑語，幾乎吸引了她全部的註意力，竟是連身側有人靠近都未曾發覺。
又或許，她懶得分出神來瞧他？
哪咤步履輕盈走近，目及對方被蓮藕精靈抱在手中的玉指，莫名覺得空氣裏升騰起了一股酸味兒。
“咳——”
聽及這一聲，蓮藕精靈驟然轉頭，在觸及男人略顯冷冽的眼神時，仿若驚弓之鳥一般，頓時縮成一團往後退了去：“大師兄……”
雖是自家師兄，但“妖界煞神”聲名在外，若是不笑，那張玉面上與生俱來的冷峻威嚴氣息，還是足以令人脊背發涼的。
見著小精靈們噤若寒蟬，再不敢碰自己一下，梓菱轉過身去，黛眉輕挑，微微顯露不滿道：“你作甚嚇唬它們？”
“我何時嚇唬了？”哪咤駐步道。
他語氣裏夾雜了幾分委屈，說得面不改色，瞧上去像是當真被冤枉了一般。
因著這些日子在蓬萊，慣用香料給他薰衣裳，眼下他周身都縈繞著一股濃郁的雪松香。
這種味道幹凈清澈，用在他身上，有股說不出的迷人，梓菱很是喜歡，這便朝前湊近了些。
知他這個大醋壇子是在裝模作樣，梓菱轉了轉眼瞳，旋即狡黠一笑。
“既如此，那你摸.摸它們以示友好。”指著蓮藕精靈，她如是道。
現場有一瞬的冷寂。
哪咤面色凝住，側目去瞅那群小東西，只覺這個動作若是由他做出，未免有些令人匪夷所思。
而蓮藕精靈們則更加驚愕，一雙雙小眼睛瞪得老大。
雖說眾人都尤為仰慕師兄的神通廣大，但正所謂“只可遠觀而不可褻.玩焉”，它們向來都僅敢投去瞻仰的目光罷了。
小精靈們期待之餘膽怯更甚，縮瑟得愈發緊湊了些，生怕對方一個不高興就將它們端上了今晚的飯桌。
哪咤嘗試地擡起手，而後又放下，如此往覆幾次，猶猶豫豫得讓梓菱起了幾分不耐煩。
她雙臂抱懷，銳利的目光直直戳在對方臉上，確是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模樣。
男人無奈，只好心下一橫，擡手朝小精靈的腦袋上覆了去。
起初力道有些重，將為首的蓮藕精靈壓得擡不起頭來，而後緩緩放松，呈包裹之勢籠住了它的小半個上身。
他的大掌剛勁有力，而對方脆弱得不堪一擊，兩相接觸，竟是讓他有些微微楞神。
見狀，梓菱連忙使了個眼色，其餘人會意，帶著那麽些爭先恐後，齊齊朝男人的手邊湊了去。
哪咤並未拒絕，挨個擼了把它們的小腦袋。
頭一回能與師兄親密接觸，小精靈們受寵若驚，委實興奮壞了。
擡起滿是欣忭之色的小臉蛋兒，蓮藕精靈們大膽地抱住了男人的手，有的蹭手背，有的蹭手心，極盡討好之意。
哪咤怔怔地站在桃花樹下，任由花瓣落了滿肩，絲毫未敢動彈。
手上的觸感柔軟，溫熱，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輕緩地撥動心弦，讓他全身漾開一陣微妙的觸動，卻又不同於每夜懷抱溫香軟玉入眠時的那種身心愉悅。
而是因被他呵護之後，小生靈給予他的信任，崇拜與依戀，這種情愫尤為純粹，就像是三界之中最幹凈的一片極樂凈土，源源不斷地逸散出朝氣蓬勃的生.命力。
神思恍惚間，腰際驟然圈上一雙手，身前有柔軟貼近。
“它們很喜歡你的，多笑一笑，不要對它們冷冰冰的。”梓菱仰起頭，唇角微微翹起，如是道。
她一雙水眸纖塵不染，倒映著點點粉色的光亮，神情與語氣都極具溫柔。
恰如春風吹皺湖面，在男人心底蕩開一層又一層漣漪，哪咤緩緩收回手，撫摸上了她的面頰。
在這風光無限好的幽雅景致之中，旖旎的氣氛被瞬間點燃。
他傾身，正想吻上那瑩潤欲滴的唇.瓣，對方卻忽然擡手，用玉指抵住了他的唇。
哪咤楞了下，隨後才跟著她的視線一齊轉頭望去。
那廂蓮藕精靈們尚站在大石頭上，似乎並未有想要回避的意思，只手捧桃花擋住自己的臉，試圖當個隱形人。
拖著清脆的尾音，小精靈們不斷地搖頭道：“我們什麽也沒看見……沒看見……”
對這裝模作樣之姿，哪咤有幾分忍俊不禁。
線條分明的唇角提了提，他收回目光，終是未出言戳破它們那點兒小心思。
旋即手臂驟然用力，未及懷中人有所反應，他已將人帶起，循著她的唇，深吻了下去。
花如積雪迎風落，英似朝霞嫵.媚生。
放眼望去，彼此相擁的身影就像是漂浮於花海之中的兩葉扁舟，緊緊依靠，輾轉糾纏。
山風悠揚，徐徐而過，卷起二人的衣擺於空中交疊。
因旁邊站了人，梓菱本有些肢體僵硬，但沒過多久仍是屈服於這肩寬腰窄的誘惑之下。
她熱烈地回應他，面頰紅潤得恰似四周鮮艷奪目的桃花。
柔荑似的一雙手順著勁腰緩緩上移，溫柔地撫摸過那寬厚的脊背，最終流連於細脈噴張的脖頸之間。
頭頂日光流轉，順著綢緞般的墨發傾瀉，恰似映照在陽光下的湖面，波光瀲灩。
梓菱身前的衣裳被揉皺，若非此地不宜放肆，大抵又是好一番磋磨。
良久，那采擷盡興的男人才緩緩松開唇，垂眸去看懷中的嬌色。
可一雙大掌仍舊不老實，藏在裙擺內，循著緊俏的弧度時不時輕捏一下。
他嘴角噙了玩味的弧度，梓菱每露一分嬌怯，他的笑意便愈深一分，屬實壞極了。
而此刻，兩只蓮藕精靈正嘴對嘴，雙手放在彼此身前，誠然是在模仿他們二人方才的動作。
見狀，梓菱圓睜的杏眸裏閃過一絲詫異，只覺當真是沒法兒見人了，這便一頭栽進了男人懷裏。
揪住他繡了金雁紋的翻領衣襟，梓菱甕聲道：“你身為師兄，不傳習法術也就罷了，還盡帶壞人家！”
這雲嬌雨怯的姿態，哪咤哪裏受得了，他喉頭輕滾，忍不住擡手捏了捏對方的臉頰。
不經意間，視線落在了樹下放著的小竹籃裏，哪咤微微傾身，問道：“撿這樣多花瓣作甚？”
“沐浴呀。”梓菱鉆出頭來，柔亮的發髻輕擦過男人的下頜，循聲答道。
她的發頂芳香馥郁，仿若滿是芳菲的幽谷一般，哪咤對此愛不釋手，順勢便將下巴抵了上去。
沈默思忖片刻，他忽然道：“你想嘗嘗桃花糕麽？若是想吃，今日晚膳，我給你做。”
梓菱聞聲一楞，羽睫眨動之下的眼底光亮撲閃：“你會做？”
這般望著他，顯然是對他的全能有幾分難以置信。
哪咤面不改色，又極清淺地捏了下她的臉頰，略略勾唇道：“怎麽？女君以為，只有你那仙侍精通廚藝？”
梓菱被噎得有一瞬的失語。
忍不住揚起黛眉，努了努嘴，道：“本君都已經將他趕出羲和軒了，你怎的還同他計較呢？三太子真是好小的氣量！”
像是當真動了怒，語畢，她果斷放開緊揪住的衣襟，冷下臉，轉過了身去。
哪咤垂著眼簾，擡手摸了下自己的鼻頭，唇角的笑愈發明朗了些。
不慌不忙從後將人圈住，他俯身，像小雞啄米一般吻了下姑娘的脖頸。
用夾帶哄誘的口吻，他將方才的話頭揭過道：“我的手藝一向只用來孝敬師父，青兒當真不要？”
薄唇張合，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頸窩處，平日裏沈穩肅穆的嗓音，在她面前卻是清朗中蘊含酥骨的柔情。
細微的顫動沿著脊背四下蔓延，以至於在這光天化日之下，梓菱竟是對那“不要”二字生出了旖旎的念頭。
她不由得懷疑，這小妖精多半是故意的。
少頃，像是敗下陣來徹底為之淪陷一般，梓菱往後靠了去。
她微揚唇角，檀口輕啟道：“要……桃花糕與三太子，本君都要。”
這話落在耳中，真真足以令人血脈噴張。
哪咤雙臂收緊，笑得像是只偷.腥成功的大橘貓，立馬又多親了幾下。
不顧懷中人哼唧喊“癢”，他抱著人轉了個方向，將對方整個籠罩於自己的身影之下，不讓旁人窺.探分毫。
旋即，只聽“啪嗒”一聲響，梓菱身上的腰封終是落了地。
而身後的蓮藕精靈們一直在興致勃勃地做記錄，試圖為師父的藏書庫增添一本《乾元山風月紀事》。
微風吹動書頁的邊角，只見那記事簿上字跡青澀地寫著——
桃花糕與三太子，本君都要。
這又是什麽虎狼之詞？？
乾元山地處昆侖山之西，蒼秀渾厚，丘壑不凡，常年累月皆是漫山遍野的生機盎然。
哪怕入了夜，林間深處也有陣陣響動傳出，好不熱鬧。
月明如鏡，高懸於萬裏蒼穹之上，閃爍的繁星綿延成一條銀河，仿若觸.手可及。
蓮花池旁，梓菱坐在石桌前，披著滿身皎潔的銀輝，回頭望向草堂內。
對面太乙真人手執茶盞，端莊的眉眼裏蓄了不易覺察的笑意。
不多時，只見二人端著木屜出了庖廚，沿著草堂的回廊走下臺階而來。
神仙早已辟谷，平日裏飲食多以嘗鮮為主，是以，今夜的菜肴重在新意與刀功。
哪咤專註於借花獻佛，以及用來孝敬太乙真人的酸辣櫻桃肉，而金霞童子則做了幾盤用蓮藕、竹筍等制成的素菜。
桃花糕是正兒八經的花狀，連中心的花蕊都雕刻得尤為精細，放在白玉瓷盤中經月華一照，愈發顯得栩栩如生。
梓菱咬下半塊後才發覺裏頭是包了流心的。
軟軟糯糯，甜而不膩，奶香伴著花香一齊流竄於唇齒之間，味道屬實好到令人驚.艷。
還有那碗桃花羹，以花瓣為底，仙露中浮著光澤粼粼的燕窩與奶凍，其上用桂花做點綴。
梓菱喝了半碗，隨即用小碟子裝了一塊桃花糕，送給了圍坐在一旁的蓮藕精靈。
小家夥們手裏持了刀叉，不一會兒就將糕點瓜分完畢，旋即酒足飯飽地打了個嗝，又交頭接耳地聚在一塊兒謀劃那本《乾元山風月紀事》。
雲淡風輕的夜晚，偶有螢火蟲飛過頭頂，菜香，酒香與花香交織，於空氣中四溢散開。
星輝燦爛，傾落點點細碎的光亮，梓菱晃了晃手中的梨花釀，眼底暈染開一片光影朦朧的笑意。
收回眺望連綿遠山的視線，梓菱轉身，正想再去撈一塊桃花糕來吃。
然身後的男人像是與之心有靈犀，恰將手中的糕點送至她嘴邊。
兩相對望，梓菱含笑咬了一口，目光愈發柔了些。
此刻太乙真人去了崖畔觀星，哪咤無需拘束，這便湊近她耳畔道：“好吃麽？”
“嗯。”梓菱應聲，將剩下半塊桃花糕也叼了過去。
見她吃得像只小花貓，哪咤眼底滿是寵溺之色。
用指腹抹去她唇邊沾著的碎屑，再送入自己嘴中，哪咤緩慢地舔了舔唇，嘴角牽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道：“有多好吃？”
他那雙眼幽邃深沈，映在月光下仿若盛了滿天星辰，此般模樣，可真是少見的風.流蘊藉。
梓菱不由得想起他在金玉樓時那副紈絝模樣，眼波流轉間，神情更嬌一分。
略作思索，她答道：“上可比瑤池甘露，下可比珍饈美饌，於本君而言，當是冠絕三界，獨一無二。”
這話既是在稱讚他的廚藝，同時也是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。
李家的三太子，無論旁人如何詬病，都是上天贈予她蓬萊女君最寶貴的禮物。
一如婚書中所言，郎艷獨絕，世無其二。
許是領悟到了她話中深意，哪咤並未急著高興，定定註視著她，眸光閃爍了幾下。
緊接著，那張冷硬的玉面上才漸次綻放開笑容，仿若被陽光消融的寒冰，予人絲絲溫馨的暖意。
清輝如一張泛著光澤的大網，披落於二人肩上，衣袍與發絲在夜風中徐徐鼓動。
哪咤湊近了些，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擡起姑娘的下巴，在她唇上落下一吻，猶如蜻蜓點水，雖淺卻飽含情意。
隨後，他轉過身，給彼此斟滿兩杯梨花釀，又往她碗裏添了些素菜：“藕片補脾益血，再吃些。”
這夫妻對飲的場景，極具風花雪月，蓮藕精靈們趕忙提筆蘸墨，事無巨細地記錄了下來。
纖雲弄巧，銀漢迢迢。
太乙真人手執拂塵，立在崖邊，青灰色的道袍於風中舞動。
哪咤走過來時，只見其正望著北面出神，睿智的眉眼一動不動，像是有所思忖。
“師父。”
聞聲，太乙真人轉過頭來道：“吃好了？”
“嗯。”哪咤點頭，下意識也朝北方的天空望了眼。
諸如玉虛十二金仙這些修行多年的老神仙，平日裏都有夜觀天象的習性，好以此占蔔三界的旦夕禍福。
哪咤生來便是武將，對此了解甚微，只隱約能辨別那似乎是北冥星區所在。
但見師父面色沈靜，不像是有覺察到何許異常的模樣，他便未有多問，直抒來意道：“師父，青兒想去瞧瞧您的金礦。”
乾元山地大物博，若是擱在凡間，稱得上是魚米之鄉，除了桃花塢，金礦，雲水結界等地，後山還有一片廣闊的雲床，梓菱難得屈尊下顧一回，定是得帶她依次賞玩的。
太乙真人方首肯，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突兀的響動，打破了四周的寧靜。
二人齊齊轉身，恰望見蓮藕精靈們圍在梓菱身旁，拍著小手，止不住地歡呼雀躍。
“哇！神仙姐姐好厲害呀！”
“神仙姐姐是冰雪女神麽？”
傳說西方有一位冰雪女神，所到之處皆可點石成冰，可梓菱不過雙手旋出一個法訣，轉瞬就將蓮花池凝結成了厚厚的冰面。
眾人簡直看呆了，只覺她比話本子裏的冰雪女神還要厲害！
寒冰反射出皎潔的白光，粼粼耀目。
小精靈們迫不及待跳了上去，借著清涼如水的月華，在湖面上玩起了溜冰，遠遠望去，恰似一串珍珠游走於粉花翠葉之間。
這片蓮花池雖算不上遼闊，但好歹也蜿蜒曲折近一裏，梓菱能瞬間將湖面凍成冰，委實令師徒二人有幾分驚詫。
太乙真人捋著胡須，笑意溫和道：“真不愧是擁有上古靈力的女君啊，其修為之醇厚令人望塵莫及。”
那廂梓菱負手在後，對師徒二人的竊竊私語渾然不覺。
她似乎對自己營造出來的這片歡聲笑語很是滿意，目光落在湖面上，如遠山彎月般的眉眼裏蓄著柔和的笑意。
直待哪咤牽著她走遠，太乙真人才幽幽回身，繼續擡首瞻星。
銀漢如練，漫天細碎的光亮之中，北冥星區呈現盤旋之象，其間一顆碩大的星星紅光忽閃，周身繚繞了些許不易覺察的黑霧。
熒惑守心，必有大亂。
老者思緒沈沈，神情肅然的眼底無波無瀾，像是被那團霧氣吸走了光澤。
少頃，他將拂塵一甩，轉身眺望金礦所在的青影峰，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隨之落在靜夜裏。
青影峰上竹影深深、山石嶙峋，一高一矮的二人正款款步入洞中。
金子避曝曬，所以藏在洞中深處。
穿過長長的甬道，前方驀有光亮迎面撲來時，梓菱不由得擡臂擋了下眼睛。
這裏的金石無需打磨也閃得耀眼，金燦燦地立在眼前，哪怕是貴為蓬萊女君，梓菱也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驚嘆。
簡直……太富有了！！
她極含蓄地咽了下口水，滿眼艷羨，朝男人晃了晃手中的香囊道：“我能裝一些回去麽？”
“嗯，”哪咤略略頷首，神情與當時的龜丞相如出一轍，絲毫未有心疼之意，順手接過她的香囊道，“想要多少，我幫你。”
聞言，梓菱唇角的弧度愈發有些收不住了，真想原地賞他一次雙修！
往前邁了一步，又似在西海搜刮明月珠時那般，她擡起玉手，指點江山道：“左邊，右邊，還有裏面，這幾塊大的都給本君包起來！”
哪咤動作迅速，不消一會兒功夫就裝斂妥善。
心滿意足地將香囊收入袖中，梓菱主動挽住他的胳膊道：“走吧！”
哪咤未動，而是反手撈過她的手腕，將手中的乾坤圈套了上去。
只見金光一閃，乾坤圈縮成了梓菱手腕那般大小。
“嗯？為何給我戴這個？”梓菱舉著手，面露不解道。
指腹置於她手腕間摩挲，男人眸光熠熠道：“天化贈了雲苒仙子絕代芳華，我又豈能落下風？”
這話的意思，便是要將乾坤圈贈予她做手鐲了。
梓菱不由瞪大了眸子，立時拒絕道：“不行！此乃你護身的法器，本君不要！”
她嘗試將其取出，可哪怕動用法術也紋絲不動，想必這是件認主的法器，沒有對方的命令是取不下來的。
哪咤一把擒住那只皓腕：“師父予我的法器八只手都使不過來，少了它並無大礙……此物與混天綾有感應，往後，無論你身在何方，我都能找得到你。”
親了親她的手，男人如是道。
聽了這話，梓菱算是明白太乙真人到底有多寵愛他了。
驚嘆之餘，內心逐漸升騰起一陣暖意，雖說她並不需要被人保護，但還是點了點頭，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。
畢竟乾坤圈長得很是精美，雕龍刻鳳，其上還鑲了兩顆流光溢彩的祖母綠，戴在手上頗有質感。
梓菱眉眼微垂，偷笑著跟隨男人朝外走去，只覺手腕兒都有些要擡不起來了呢！
“ 清流翠筱，樹石幽奇。” 出自《舊唐書·李德裕傳》
“北方有佳人，絕世而獨立。”出自漢《李延年歌》
“巧笑倩兮，美目盼兮。”出自《詩經·衛風·碩人》
“纖雲弄巧，銀漢迢迢。”出自《鵲橋仙·纖雲弄巧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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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流翠筱，樹石幽奇。
此刻日頭正盛，於山頂灑下萬丈金輝卻毫無熱浪灼人之感，仍舊天清氣爽，涼風拂面。
離開金光洞，哪咤直奔桃花塢而去。
因著得到了師父的首肯，他此刻心潮澎湃，愈發健步如飛，幾近腳下生風。
空氣裏氤氳著恬淡沁鼻的花香，大片粉色映入眸中，間或傳來幾聲鳥雀啁啾，遠遠地還可見彩蝶翩躚。
哪咤踏入桃林，腳下綠草如茵，他緩緩踱步，熾熱的目光凝在了衣袂翩飛的姑娘身上。
北方有佳人，絕世而獨立。
她此刻正立在落英繽紛的桃樹下，陽光穿透如雲似霧的蓊郁枝頭，在那襲雪青綴月白煙羅襦裙上鍍了一層柔和的光暈。
巧笑倩兮，美目盼兮，回眸之時，落在她纖細脖頸上的光芒隨風曼動，映照出大片瑩潤如玉的肌膚，白得欺霜賽雪，令人移不開視線。
輕舒廣袖迎風舞，梓菱擡起手，衣袖滑落，露.出一截如瓷娃娃般粉.嫩的手臂。
皓腕輕旋，於空中彈出一個法訣，隨即，枝頭幾朵開得正艷的桃花倏爾飄落。
梓菱用掌心接住，遞給了站在大石頭上的蓮藕精靈們。
“哇！好美呀！”
小精靈們頻頻感嘆，雖是胖嘟嘟的小手捧著桃花，但視線猶定在神仙姐姐的臉上，真是不知在稱讚誰了。
將桃花嵌入頭頂的荷葉當中，小精靈捧起臉頰，眨巴著黝黑發亮的圓眼睛，湊到梓菱跟前兒供其觀賞。
憨態可掬，委實是可愛極了。
梓菱負手在後，如墨發絲於風中飛揚，她唇角翹出柔軟的弧度，一雙清潤瀲灩的眸子裏光華流轉。
看得出來，這群小東西很討她的喜歡。
手舞足蹈伴著歡聲笑語，幾乎吸引了她全部的註意力，竟是連身側有人靠近都未曾發覺。
又或許，她懶得分出神來瞧他？
哪咤步履輕盈走近，目及對方被蓮藕精靈抱在手中的玉指，莫名覺得空氣裏升騰起了一股酸味兒。
“咳——”
聽及這一聲，蓮藕精靈驟然轉頭，在觸及男人略顯冷冽的眼神時，仿若驚弓之鳥一般，頓時縮成一團往後退了去：“大師兄……”
雖是自家師兄，但“妖界煞神”聲名在外，若是不笑，那張玉面上與生俱來的冷峻威嚴氣息，還是足以令人脊背發涼的。
見著小精靈們噤若寒蟬，再不敢碰自己一下，梓菱轉過身去，黛眉輕挑，微微顯露不滿道：“你作甚嚇唬它們？”
“我何時嚇唬了？”哪咤駐步道。
他語氣裏夾雜了幾分委屈，說得面不改色，瞧上去像是當真被冤枉了一般。
因著這些日子在蓬萊，慣用香料給他薰衣裳，眼下他周身都縈繞著一股濃郁的雪松香。
這種味道幹凈清澈，用在他身上，有股說不出的迷人，梓菱很是喜歡，這便朝前湊近了些。
知他這個大醋壇子是在裝模作樣，梓菱轉了轉眼瞳，旋即狡黠一笑。
“既如此，那你摸.摸它們以示友好。”指著蓮藕精靈，她如是道。
現場有一瞬的冷寂。
哪咤面色凝住，側目去瞅那群小東西，只覺這個動作若是由他做出，未免有些令人匪夷所思。
而蓮藕精靈們則更加驚愕，一雙雙小眼睛瞪得老大。
雖說眾人都尤為仰慕師兄的神通廣大，但正所謂“只可遠觀而不可褻.玩焉”，它們向來都僅敢投去瞻仰的目光罷了。
小精靈們期待之餘膽怯更甚，縮瑟得愈發緊湊了些，生怕對方一個不高興就將它們端上了今晚的飯桌。
哪咤嘗試地擡起手，而後又放下，如此往覆幾次，猶猶豫豫得讓梓菱起了幾分不耐煩。
她雙臂抱懷，銳利的目光直直戳在對方臉上，確是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模樣。
男人無奈，只好心下一橫，擡手朝小精靈的腦袋上覆了去。
起初力道有些重，將為首的蓮藕精靈壓得擡不起頭來，而後緩緩放松，呈包裹之勢籠住了它的小半個上身。
他的大掌剛勁有力，而對方脆弱得不堪一擊，兩相接觸，竟是讓他有些微微楞神。
見狀，梓菱連忙使了個眼色，其餘人會意，帶著那麽些爭先恐後，齊齊朝男人的手邊湊了去。
哪咤並未拒絕，挨個擼了把它們的小腦袋。
頭一回能與師兄親密接觸，小精靈們受寵若驚，委實興奮壞了。
擡起滿是欣忭之色的小臉蛋兒，蓮藕精靈們大膽地抱住了男人的手，有的蹭手背，有的蹭手心，極盡討好之意。
哪咤怔怔地站在桃花樹下，任由花瓣落了滿肩，絲毫未敢動彈。
手上的觸感柔軟，溫熱，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輕緩地撥動心弦，讓他全身漾開一陣微妙的觸動，卻又不同於每夜懷抱溫香軟玉入眠時的那種身心愉悅。
而是因被他呵護之後，小生靈給予他的信任，崇拜與依戀，這種情愫尤為純粹，就像是三界之中最幹凈的一片極樂凈土，源源不斷地逸散出朝氣蓬勃的生.命力。
神思恍惚間，腰際驟然圈上一雙手，身前有柔軟貼近。
“它們很喜歡你的，多笑一笑，不要對它們冷冰冰的。”梓菱仰起頭，唇角微微翹起，如是道。
她一雙水眸纖塵不染，倒映著點點粉色的光亮，神情與語氣都極具溫柔。
恰如春風吹皺湖面，在男人心底蕩開一層又一層漣漪，哪咤緩緩收回手，撫摸上了她的面頰。
在這風光無限好的幽雅景致之中，旖旎的氣氛被瞬間點燃。
他傾身，正想吻上那瑩潤欲滴的唇.瓣，對方卻忽然擡手，用玉指抵住了他的唇。
哪咤楞了下，隨後才跟著她的視線一齊轉頭望去。
那廂蓮藕精靈們尚站在大石頭上，似乎並未有想要回避的意思，只手捧桃花擋住自己的臉，試圖當個隱形人。
拖著清脆的尾音，小精靈們不斷地搖頭道：“我們什麽也沒看見……沒看見……”
對這裝模作樣之姿，哪咤有幾分忍俊不禁。
線條分明的唇角提了提，他收回目光，終是未出言戳破它們那點兒小心思。
旋即手臂驟然用力，未及懷中人有所反應，他已將人帶起，循著她的唇，深吻了下去。
花如積雪迎風落，英似朝霞嫵.媚生。
放眼望去，彼此相擁的身影就像是漂浮於花海之中的兩葉扁舟，緊緊依靠，輾轉糾纏。
山風悠揚，徐徐而過，卷起二人的衣擺於空中交疊。
因旁邊站了人，梓菱本有些肢體僵硬，但沒過多久仍是屈服於這肩寬腰窄的誘惑之下。
她熱烈地回應他，面頰紅潤得恰似四周鮮艷奪目的桃花。
柔荑似的一雙手順著勁腰緩緩上移，溫柔地撫摸過那寬厚的脊背，最終流連於細脈噴張的脖頸之間。
頭頂日光流轉，順著綢緞般的墨發傾瀉，恰似映照在陽光下的湖面，波光瀲灩。
梓菱身前的衣裳被揉皺，若非此地不宜放肆，大抵又是好一番磋磨。
良久，那采擷盡興的男人才緩緩松開唇，垂眸去看懷中的嬌色。
可一雙大掌仍舊不老實，藏在裙擺內，循著緊俏的弧度時不時輕捏一下。
他嘴角噙了玩味的弧度，梓菱每露一分嬌怯，他的笑意便愈深一分，屬實壞極了。
而此刻，兩只蓮藕精靈正嘴對嘴，雙手放在彼此身前，誠然是在模仿他們二人方才的動作。
見狀，梓菱圓睜的杏眸裏閃過一絲詫異，只覺當真是沒法兒見人了，這便一頭栽進了男人懷裏。
揪住他繡了金雁紋的翻領衣襟，梓菱甕聲道：“你身為師兄，不傳習法術也就罷了，還盡帶壞人家！”
這雲嬌雨怯的姿態，哪咤哪裏受得了，他喉頭輕滾，忍不住擡手捏了捏對方的臉頰。
不經意間，視線落在了樹下放著的小竹籃裏，哪咤微微傾身，問道：“撿這樣多花瓣作甚？”
“沐浴呀。”梓菱鉆出頭來，柔亮的發髻輕擦過男人的下頜，循聲答道。
她的發頂芳香馥郁，仿若滿是芳菲的幽谷一般，哪咤對此愛不釋手，順勢便將下巴抵了上去。
沈默思忖片刻，他忽然道：“你想嘗嘗桃花糕麽？若是想吃，今日晚膳，我給你做。”
梓菱聞聲一楞，羽睫眨動之下的眼底光亮撲閃：“你會做？”
這般望著他，顯然是對他的全能有幾分難以置信。
哪咤面不改色，又極清淺地捏了下她的臉頰，略略勾唇道：“怎麽？女君以為，只有你那仙侍精通廚藝？”
梓菱被噎得有一瞬的失語。
忍不住揚起黛眉，努了努嘴，道：“本君都已經將他趕出羲和軒了，你怎的還同他計較呢？三太子真是好小的氣量！”
像是當真動了怒，語畢，她果斷放開緊揪住的衣襟，冷下臉，轉過了身去。
哪咤垂著眼簾，擡手摸了下自己的鼻頭，唇角的笑愈發明朗了些。
不慌不忙從後將人圈住，他俯身，像小雞啄米一般吻了下姑娘的脖頸。
用夾帶哄誘的口吻，他將方才的話頭揭過道：“我的手藝一向只用來孝敬師父，青兒當真不要？”
薄唇張合，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頸窩處，平日裏沈穩肅穆的嗓音，在她面前卻是清朗中蘊含酥骨的柔情。
細微的顫動沿著脊背四下蔓延，以至於在這光天化日之下，梓菱竟是對那“不要”二字生出了旖旎的念頭。
她不由得懷疑，這小妖精多半是故意的。
少頃，像是敗下陣來徹底為之淪陷一般，梓菱往後靠了去。
她微揚唇角，檀口輕啟道：“要……桃花糕與三太子，本君都要。”
這話落在耳中，真真足以令人血脈噴張。
哪咤雙臂收緊，笑得像是只偷.腥成功的大橘貓，立馬又多親了幾下。
不顧懷中人哼唧喊“癢”，他抱著人轉了個方向，將對方整個籠罩於自己的身影之下，不讓旁人窺.探分毫。
旋即，只聽“啪嗒”一聲響，梓菱身上的腰封終是落了地。
而身後的蓮藕精靈們一直在興致勃勃地做記錄，試圖為師父的藏書庫增添一本《乾元山風月紀事》。
微風吹動書頁的邊角，只見那記事簿上字跡青澀地寫著——
桃花糕與三太子，本君都要。
這又是什麽虎狼之詞？？
乾元山地處昆侖山之西，蒼秀渾厚，丘壑不凡，常年累月皆是漫山遍野的生機盎然。
哪怕入了夜，林間深處也有陣陣響動傳出，好不熱鬧。
月明如鏡，高懸於萬裏蒼穹之上，閃爍的繁星綿延成一條銀河，仿若觸.手可及。
蓮花池旁，梓菱坐在石桌前，披著滿身皎潔的銀輝，回頭望向草堂內。
對面太乙真人手執茶盞，端莊的眉眼裏蓄了不易覺察的笑意。
不多時，只見二人端著木屜出了庖廚，沿著草堂的回廊走下臺階而來。
神仙早已辟谷，平日裏飲食多以嘗鮮為主，是以，今夜的菜肴重在新意與刀功。
哪咤專註於借花獻佛，以及用來孝敬太乙真人的酸辣櫻桃肉，而金霞童子則做了幾盤用蓮藕、竹筍等制成的素菜。
桃花糕是正兒八經的花狀，連中心的花蕊都雕刻得尤為精細，放在白玉瓷盤中經月華一照，愈發顯得栩栩如生。
梓菱咬下半塊後才發覺裏頭是包了流心的。
軟軟糯糯，甜而不膩，奶香伴著花香一齊流竄於唇齒之間，味道屬實好到令人驚.艷。
還有那碗桃花羹，以花瓣為底，仙露中浮著光澤粼粼的燕窩與奶凍，其上用桂花做點綴。
梓菱喝了半碗，隨即用小碟子裝了一塊桃花糕，送給了圍坐在一旁的蓮藕精靈。
小家夥們手裏持了刀叉，不一會兒就將糕點瓜分完畢，旋即酒足飯飽地打了個嗝，又交頭接耳地聚在一塊兒謀劃那本《乾元山風月紀事》。
雲淡風輕的夜晚，偶有螢火蟲飛過頭頂，菜香，酒香與花香交織，於空氣中四溢散開。
星輝燦爛，傾落點點細碎的光亮，梓菱晃了晃手中的梨花釀，眼底暈染開一片光影朦朧的笑意。
收回眺望連綿遠山的視線，梓菱轉身，正想再去撈一塊桃花糕來吃。
然身後的男人像是與之心有靈犀，恰將手中的糕點送至她嘴邊。
兩相對望，梓菱含笑咬了一口，目光愈發柔了些。
此刻太乙真人去了崖畔觀星，哪咤無需拘束，這便湊近她耳畔道：“好吃麽？”
“嗯。”梓菱應聲，將剩下半塊桃花糕也叼了過去。
見她吃得像只小花貓，哪咤眼底滿是寵溺之色。
用指腹抹去她唇邊沾著的碎屑，再送入自己嘴中，哪咤緩慢地舔了舔唇，嘴角牽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道：“有多好吃？”
他那雙眼幽邃深沈，映在月光下仿若盛了滿天星辰，此般模樣，可真是少見的風.流蘊藉。
梓菱不由得想起他在金玉樓時那副紈絝模樣，眼波流轉間，神情更嬌一分。
略作思索，她答道：“上可比瑤池甘露，下可比珍饈美饌，於本君而言，當是冠絕三界，獨一無二。”
這話既是在稱讚他的廚藝，同時也是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。
李家的三太子，無論旁人如何詬病，都是上天贈予她蓬萊女君最寶貴的禮物。
一如婚書中所言，郎艷獨絕，世無其二。
許是領悟到了她話中深意，哪咤並未急著高興，定定註視著她，眸光閃爍了幾下。
緊接著，那張冷硬的玉面上才漸次綻放開笑容，仿若被陽光消融的寒冰，予人絲絲溫馨的暖意。
清輝如一張泛著光澤的大網，披落於二人肩上，衣袍與發絲在夜風中徐徐鼓動。
哪咤湊近了些，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擡起姑娘的下巴，在她唇上落下一吻，猶如蜻蜓點水，雖淺卻飽含情意。
隨後，他轉過身，給彼此斟滿兩杯梨花釀，又往她碗裏添了些素菜：“藕片補脾益血，再吃些。”
這夫妻對飲的場景，極具風花雪月，蓮藕精靈們趕忙提筆蘸墨，事無巨細地記錄了下來。
纖雲弄巧，銀漢迢迢。
太乙真人手執拂塵，立在崖邊，青灰色的道袍於風中舞動。
哪咤走過來時，只見其正望著北面出神，睿智的眉眼一動不動，像是有所思忖。
“師父。”
聞聲，太乙真人轉過頭來道：“吃好了？”
“嗯。”哪咤點頭，下意識也朝北方的天空望了眼。
諸如玉虛十二金仙這些修行多年的老神仙，平日裏都有夜觀天象的習性，好以此占蔔三界的旦夕禍福。
哪咤生來便是武將，對此了解甚微，只隱約能辨別那似乎是北冥星區所在。
但見師父面色沈靜，不像是有覺察到何許異常的模樣，他便未有多問，直抒來意道：“師父，青兒想去瞧瞧您的金礦。”
乾元山地大物博，若是擱在凡間，稱得上是魚米之鄉，除了桃花塢，金礦，雲水結界等地，後山還有一片廣闊的雲床，梓菱難得屈尊下顧一回，定是得帶她依次賞玩的。
太乙真人方首肯，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突兀的響動，打破了四周的寧靜。
二人齊齊轉身，恰望見蓮藕精靈們圍在梓菱身旁，拍著小手，止不住地歡呼雀躍。
“哇！神仙姐姐好厲害呀！”
“神仙姐姐是冰雪女神麽？”
傳說西方有一位冰雪女神，所到之處皆可點石成冰，可梓菱不過雙手旋出一個法訣，轉瞬就將蓮花池凝結成了厚厚的冰面。
眾人簡直看呆了，只覺她比話本子裏的冰雪女神還要厲害！
寒冰反射出皎潔的白光，粼粼耀目。
小精靈們迫不及待跳了上去，借著清涼如水的月華，在湖面上玩起了溜冰，遠遠望去，恰似一串珍珠游走於粉花翠葉之間。
這片蓮花池雖算不上遼闊，但好歹也蜿蜒曲折近一裏，梓菱能瞬間將湖面凍成冰，委實令師徒二人有幾分驚詫。
太乙真人捋著胡須，笑意溫和道：“真不愧是擁有上古靈力的女君啊，其修為之醇厚令人望塵莫及。”
那廂梓菱負手在後，對師徒二人的竊竊私語渾然不覺。
她似乎對自己營造出來的這片歡聲笑語很是滿意，目光落在湖面上，如遠山彎月般的眉眼裏蓄著柔和的笑意。
直待哪咤牽著她走遠，太乙真人才幽幽回身，繼續擡首瞻星。
銀漢如練，漫天細碎的光亮之中，北冥星區呈現盤旋之象，其間一顆碩大的星星紅光忽閃，周身繚繞了些許不易覺察的黑霧。
熒惑守心，必有大亂。
老者思緒沈沈，神情肅然的眼底無波無瀾，像是被那團霧氣吸走了光澤。
少頃，他將拂塵一甩，轉身眺望金礦所在的青影峰，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隨之落在靜夜裏。
青影峰上竹影深深、山石嶙峋，一高一矮的二人正款款步入洞中。
金子避曝曬，所以藏在洞中深處。
穿過長長的甬道，前方驀有光亮迎面撲來時，梓菱不由得擡臂擋了下眼睛。
這裏的金石無需打磨也閃得耀眼，金燦燦地立在眼前，哪怕是貴為蓬萊女君，梓菱也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驚嘆。
簡直……太富有了！！
她極含蓄地咽了下口水，滿眼艷羨，朝男人晃了晃手中的香囊道：“我能裝一些回去麽？”
“嗯，”哪咤略略頷首，神情與當時的龜丞相如出一轍，絲毫未有心疼之意，順手接過她的香囊道，“想要多少，我幫你。”
聞言，梓菱唇角的弧度愈發有些收不住了，真想原地賞他一次雙修！
往前邁了一步，又似在西海搜刮明月珠時那般，她擡起玉手，指點江山道：“左邊，右邊，還有裏面，這幾塊大的都給本君包起來！”
哪咤動作迅速，不消一會兒功夫就裝斂妥善。
心滿意足地將香囊收入袖中，梓菱主動挽住他的胳膊道：“走吧！”
哪咤未動，而是反手撈過她的手腕，將手中的乾坤圈套了上去。
只見金光一閃，乾坤圈縮成了梓菱手腕那般大小。
“嗯？為何給我戴這個？”梓菱舉著手，面露不解道。
指腹置於她手腕間摩挲，男人眸光熠熠道：“天化贈了雲苒仙子絕代芳華，我又豈能落下風？”
這話的意思，便是要將乾坤圈贈予她做手鐲了。
梓菱不由瞪大了眸子，立時拒絕道：“不行！此乃你護身的法器，本君不要！”
她嘗試將其取出，可哪怕動用法術也紋絲不動，想必這是件認主的法器，沒有對方的命令是取不下來的。
哪咤一把擒住那只皓腕：“師父予我的法器八只手都使不過來，少了它並無大礙……此物與混天綾有感應，往後，無論你身在何方，我都能找得到你。”
親了親她的手，男人如是道。
聽了這話，梓菱算是明白太乙真人到底有多寵愛他了。
驚嘆之餘，內心逐漸升騰起一陣暖意，雖說她並不需要被人保護，但還是點了點頭，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。
畢竟乾坤圈長得很是精美，雕龍刻鳳，其上還鑲了兩顆流光溢彩的祖母綠，戴在手上頗有質感。
梓菱眉眼微垂，偷笑著跟隨男人朝外走去，只覺手腕兒都有些要擡不起來了呢！
“ 清流翠筱，樹石幽奇。” 出自《舊唐書·李德裕傳》
“北方有佳人，絕世而獨立。”出自漢《李延年歌》
“巧笑倩兮，美目盼兮。”出自《詩經·衛風·碩人》
“纖雲弄巧，銀漢迢迢。”出自《鵲橋仙·纖雲弄巧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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